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2章 解結 親密接觸

關燈
當他說出害怕的東西,只是說出來,心裏的恐懼就變淡了許多,好像也不過如此,只是親身經歷,身臨其境,所以格外刻骨銘心,就像深埋在心底的刺,生怕說出口不小心就成了弱點。

他想說這三日是他主動選擇的結果,小時候不得不等,是因為他太弱了,無法自行離開。

但現在的他,早已不似當年那般絕望而無助。

只是當他起身離開,他就不可能再回頭,所以陸形雲甚至有些感謝這位神子殿下的出現,讓他意識到了他其實沒必要再害怕一些早已過去了的東西,就算到此為止,也已經是收獲了。

可沒有想到的是,幾乎是他話音剛落,面前好似出現了個頗具壓迫感的身影。

那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,移動得同樣悄無聲息,就那麽停在他身前,就像山林中的一道清風,樹叢中的一根枯枝,好似沒有生命力,只是恰到好處地存在。

陸形雲知道是誰,但他只是抱著膝蓋的手松開來耷拉在地上,甚至沒有擡頭,他沒有想好該怎麽打招呼,所以只是沈默。

可是下一刻,他就陷入了個有些冰涼卻很快變得溫暖的懷抱。

那份溫暖尚且在能讓他的身體也暖和起來不至於被灼傷的程度。

“別怕,從今往後都不用再怕,我回來了。”金天機緩緩蹲了下來,將陸形雲輕輕攬入懷中,他把頭埋進了對方頸窩,聲音低啞得極盡好聽,溫柔得令人窒息,傳入耳中能讓人舒服得神魂為之一蕩,頭皮為之發麻。

這位神子就像長在人內心無法宣之於口的欲望上,他的容貌、聲音、姿態,一顰一簇,一言一行,都恰好在討喜的極限範疇,所以聽他說話,哪怕內容不一定悅耳,但一定有個細節恰好戳中人喜愛的心窩。

若是已經得到後失去,那份巨大的空落感,足以讓淡然如陸形雲都控制不住情緒。

“殿下是在同情我嗎,”陸形雲笑著道,“其實並不需要的。”

“有些事,我能說出來,也就意味著已經無所謂了。”

金天機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,他出去一趟,他變強了,他可以觸碰他看中的這個人。

這人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氣息,皮膚也好似與眾不同的柔韌,他的臉碰著對方的白皙秀頎,覺得自己好像個趁人之危的壞器。

“好了,我沒事了,我快被勒到喘不過來氣啦。”陸形雲也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,明明他才是無措的那個,怎麽突然畫風一轉,無措的反而是對方這位風光霽月的神子殿下呢。

他不想放。金天機發現自己並不是單純的覺得他耐看,偶爾單純的想要觸碰這人,而是真正碰到這人以後,靠近都是隔靴搔癢。

眼下真的摟住對方,他發現自己很喜歡挨著他,好像很渴望挨著他。

就像一心向道之人會對本命靈器時時拂拭,愛不釋手一般,靈器本身也是一樣的很享受著被緊握。

而他比那些靈器同類們幸運的地方在於,他可以這麽大面積地接觸他看上的人,而他的不幸也在於,他有這麽大面積的身體,都渴望去接觸,卻礙於人類的禮節,只能發乎情止乎禮。

這才抱了一下,兩人就並肩坐著了,金天機時不時看向他的側顏,倍感空虛。

陸形雲道:“殿下有什麽忌諱嗎,可以說給我聽一聽嗎?”

金天機不太願意說。

但難處好像是存在的。陸形雲試著道:“殿下告訴我,我會記住,下次再有人言行舉止有所逾矩,我幫你對付。不過如果你實在不想說,那就不說,我以後也不會再問,可當你哪天想要傾述的時候,隨時可以找我。”

金天機喜歡他說話的節奏,能感受到那份真心實意,如果遲早會開口,那麽現在說其實也一樣。

他擰緊好看的眉,道:“我不喜歡聽那些話,因為那些話就好像在提醒我,我的存在就是多餘。”

陸形雲輕輕地呼吸:“為什麽會這樣想?”

金天機道:“你可能不太明白,我可能也說不清楚。”

“說說看?”陸形雲大概能理解那種狀態。

金天機只是沒辦法把一切都說清楚,而能說出口的那一半,或許也因為方才陸形雲的坦白,他覺得自己經歷的這個好像不算什麽:“我曾經很期待存在,可在我誕生之初,我聽到過一個聲音。”

“那個聲音很溫柔地告訴我,我存在的意義,只為扼制一件神器,除此之外,我沒有作用。”

“我對於天地無用,對世人無用,存在就只能造成破壞,永遠找不到尊重我的夥伴。”

什麽?

金天機道:“所以那個聲音問我,我可能註定孤獨,不被需要,直至消亡,就算這樣,‘我’也還是要存在嗎?”

陸形雲聽懂了,這個‘我’指的是自我意識本身:“這個聲音是誰,是天道嗎?”

“大道無形,來的是個人,那個人……”金天機輕飄飄地說,“我不太記得長相。”

“那是個什麽樣的人,之後去哪兒了?”陸形雲按捺住憤怒。

“我不記得了,我不知道。”他甚至對初生第一眼所見之人有孺慕之情,可對方卻很溫柔地拒絕了他,甚至用無缺的邏輯告訴他,你不止不被我需要,世人也都不需要你,甚至對大陸而言,你都是多餘的。

“但那人也是從大陸的安定出發……”金天機破不了這個邏輯。

“沒有人可以代表大陸代表天道,”您是天地神靈,那人能比天地還高?荒謬。陸形雲道,“我不太喜歡這種從一開始就否定任何存在的說法,我絕對不認為這是一個中肯的意見或友好的詢問,這話完全不是從積極的角度出發,所以無論語氣多溫柔,都堪稱惡毒。”

“是這樣嗎?其實我不太能理解。”

被金天機很溫柔地抱住安慰過的陸形雲,聽他近乎茫然的聲音,突然很憤怒。

這種憤怒比他對待自己的親身遭遇還要來得更加猛烈。

他怎麽也沒有想到,無所不能的神子曾被狠狠摧毀過個人意志,在他誕生之初,在他還只是嬰兒的狀態。

可能不單純只是說了一句話,畢竟導致了神子晚誕生這麽多年,意志渾渾噩噩,就連實體都不能凝實,至今還困在其中。

“對不起,我直說了,那就是個變態吧!”

金天機有點難過,又有點快意,想聽:“怎麽說?”

“你想啊,那人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你,卻對著心悅他的出現的你,說出這樣的話,那人是有多不滿,是有多恨,才會把怨氣發洩在一個剛剛誕生的天生神靈身上。我冒昧地猜測一下,這應該是個有過敗北境遇、怨氣頗重卻又故作姿態的家夥。”

金天機道:“我以為那個人就是所謂至聖,聽你的意思,好像不是?”

“不可能是至聖,因為神器心燈初成,和至聖關系不錯的人都去給至聖道賀了,根本沒閑心來找相克的天生神靈。摧毀相克的天生神靈,好似為造就至聖的至高無上,但也是高傲地證明自己雖然實力不如至聖,卻可以淩駕於至聖之上。”

然後對與至聖平級的存在下手,無論是站在大陸天道的立場上行事,還是為了維護至聖的角度出發,那姿態都高高在上得令人反胃。

金天機:“……”

陸形雲滿眼都是心疼。

金天機:“…………”

他思慮再三,突然發現原先那個所謂的無缺邏輯,好像啥也不是??

困擾他這麽多年,壓得他擡不起頭,恐懼自己的力量,畏懼自己過火的發揮,畫地為牢,圈地不出,擔心與惶恐,惶惶不可終日,這一系列的覆雜情緒,突然間灰飛煙滅,眼前豁然開朗。

金天機想笑又不好大笑,表情有些扭曲,半晌輕嘶一聲,難以置信地道:“我到底是聽了個什麽玩意的鬼話!”

陸形雲不快:“這就開心了?”

施展不開也沒關系,他只需要神子這個無敵的存在回去坐鎮就夠了。

也就是存在就夠了。

宗門早已建成,之後什麽走勢,都由他自己按照大陸規定順其自然來,行與不行,他已經帶回了神子,也就意味著他有建立超級宗門的可能。

既然有這個可能,那建與不建,建多大,其實都不礙事。

他甚至可以帶著神子滿世界到處玩兒。

陸形雲很是不以為意地道:“是個什麽玩意,以後或許就知道了,殿下還記得那人的聲音?”

“記得,是個十分溫柔的男音,我只記得那雙眼睛,笑起來眼底有著淡淡憂傷,帶著點悲天憫人的味道。”金天機想呸了。

陸形雲呵了一聲,裝模做樣的虛偽,道:“記得就行。這筆賬不會就這麽算了的。”

“是啊,不會就這麽算了的。”金天機突然有點好奇,“你覺得那家夥知道了我大張旗鼓出世的消息,有可能會出現嗎?”

“……有可能!?”陸形雲頓了下,還真有可能。

他想的是從長計議。

金天機眼底閃過寒芒——來了可就太好了。

所謂的他不被需要,但眼前這人需要他,所謂他不可能找到心儀的夥伴,但從第一眼看上,到現在,他正跟自己心儀的夥伴在一起。

只要有這個人在,那麽天地之間,豈不任他橫行?

金天機愉快地撐開雙臂,稍稍碰到他的手,感受到指間的溫熱,他頓住了,有點局促,方才抱著對人類而言就已經很親密了,這時候再碰人家的手,會不會得寸進尺得過分了,會不會被認為別有居心然後把人嚇走?

金天機趕緊收手,道:“不好意思,我……”

陸形雲翻過被他不小心碰到的手,手心朝上,指尖一點點伸進對方細長的指縫,和他掌心相貼,十指緊扣,而後看著他的眼睛,平靜又無奈地道:“殿下,以後若要離開,可不可以給我留個記號,哪怕只有一個。”

難為金天機了,這位俊美無雙的存在眼裏冒出難以言喻的光亮,就連胸口也微微起伏不平,神情更罕見地流露出一絲局狹,微垂的眸子透著點難為情的意味。

金天機不自然地偏過視線,說:“哦。”

看出他的緊張,陸形雲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要不要這麽純情啊!

他這是不是占神子殿下的便宜,雖說男的和男的牽手什麽的,聽上去好像不忍直視。

但對象若是好看成這樣的天生神靈,不染紅塵,涉世未深,宛如謫仙,好像他什麽異於常人的要求,都很正常。

可他是個正常人,這麽放得開去拉扯別人的手,是不是有點厚顏無恥了!

但他想的是,如果神子殿下孤身存在那麽多年,頭一次下山與人接觸,一定要黏一個人,不是他,也會是別人。

那就他吧。

他不想因為自己其實並不排斥的客氣,而讓神子殿下以為他在拒絕,轉而伸向其他不安好心的人,反被占了便宜。

所以雖然這番舉動對於尋常人的他來做,是有點厚顏無恥,但因為是神子,所以他可以。

半晌,金天機又道:“什麽樣的記號好呢,你有空幫忙想個以後我們用的記號?”

“那我可得好好想想。”陸形雲總算好意思開口,“話說,既然是好兄弟,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你做了什麽,我與你同責,以後有用得上的地方,還望殿下別跟我客氣。”

“真的?”金天機驚喜,他真的有很多要用的地方,確定不會被討嫌嗎。

“當然真的。”

“說好了!”

這次已經抱過了,他見好就收,下次!下次他還要!

突然領悟對方說這句話的意圖,金天機挽尊:“其實我說的跟你沒關系,是因為我帶走穆老頭去做的事情跟你沒關系。”

陸形雲有點尷尬,哪壺不開提哪壺,他都已經把這句話蒙混過去了。

金天機無比認真地說:“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是你的問題,是我想做。我想讓那些人看看,我可以庇護我選中的人。”

他可以借別人之手來庇佑他看中的人!

說來,金天機總是特別強調那些經他之手造成的厄難之景,是別人的內心映射,並不是他刻意為之,而這回他要做些事情之前,他要先把陸形雲摘出去,這對他而言很是新奇,他還是頭一次發現他新的能力。

他不愧是天生神器,與一般聖器不同在於,他可以在心之所向一人的同時,借助其他人的媒介來施展他的威能,而他的威力所造成的後果,都跟他想護著的那個人沒有任何關系。

縱使天崩地裂,都不是他所護著的人的錯。

“天機好棒。”陸形雲雖然不知道他幹了什麽,但還是對他的心意表示讚美。

金天機頓時渾身發燙,人若臉紅只有臉皮發燙,他一燒就是全身。他快不行了。

趕緊松開掙脫陸形雲的手,站直了身體,正了正衣襟,一派正人君子模樣,表情也分外端莊,帶著拒人於千裏的矜持,微微搖頭,拒絕了陸形雲朝他伸來試圖讓他拉自己起來的那只手手。

……他若是能夠更好地控制自己,他還能再牽一下小陸的手,金天機負著過熱的手望天,沒來由地對天上的皎月和地上的自己感到很失望。

陸形雲倒也沒有太在意,大概是被安慰的時間結束了,也就拍拍衣擺,自己起身,心想還是神子殿下收放自如啊。

“咳咳。”一聲不解風情的咳嗽從身後不遠處響起。

“不好意思打擾一下。”

金天機挑眉看向來人,那股可怖的氣勢,直接讓來人慫了。

解開了心結以後,不可同日而語。

月光下,錦衣公子略顯狼狽,朝著陸形雲拱手行禮,道:“你是懷玉姐姐的朋友?白日多有得罪,在下尚卓,特來賠罪。”

陸形雲見他獨自匆匆而來,身邊也沒有個隨從跟著,盡管語氣誠懇,態度真摯,卻也不能輕信。

“懷玉讓你來的?你的隨從呢,”陸形雲警惕道,“不必過來,就站在那兒說。”

“我並無惡意,此番來找你,是想把解藥交給你,想你替我轉交給懷玉姐姐,以及真心想跟你交個朋友!”

“解藥給我作甚,你沒給到人嗎?”陸形雲敏銳地察覺到話語裏的漏洞。

“沒有,我來是問問懷玉姐姐去哪兒了,”錦衣公子尚卓道,“約好了地方見面,可到時間以後她卻沒有來,我循著此地過來,但我身邊的人接連失蹤,我很艱難地一路過來,懷玉姐姐不在這兒,她去哪兒了?”

“自己看。”陸形雲扒拉著不遠處的炭灰,給他看那塊石頭上的印記,尚卓仔細辨認,道:“是懷玉姐姐的字跡!”

他飛快地沖了過來,沖到一半身影卻憑空消失,伴隨著音調減弱至無的呼救聲:“啊!”人就沒了!

這一幕實在是匪夷所思,一個大活人在眼前消失,而且聲音的源頭就在眼前不遠處,具體說其實是空中的一個小黑點,幾乎融入夜色中只有有限的幾個角度能夠辨清。

陸形雲雙目變紅,目周鑲嵌金邊,清晰地看見了那黑點的所在,就要趕過去看看,一旁的金天機抓住了他的手腕,神情一凜,不由分說地道:“我走前面。”

陸形雲錯愕地看向他冷峻的側臉,沒來由一陣安全感,由著他牽著自己走到那黑點附近。

“離近點也沒事,我拉著你呢。”金天機道。

陸形雲眼睛湊過去,只見那黑點之中竟然別有一方天地,而方才還在擔心齊懷玉的錦衣公子尚卓驚慌失措地被困其中,被活絡的火蛇般的妖物纏繞著往地下沼澤處拽……

而如果他沒有看錯。

這片沼澤,赫然便是他在趕來聖山的途中遭遇過的險地之一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